夢到漠河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   漠河大街上的溫度計

    選擇去某地方遊歷，就算只是想去頹廢一下，多少都會在心底定個點子，不要白費那珍貴的時光與有限的精力。於是，這個假期我選擇了中國最北邊陲之地，去看那沒有甚麼特別的風景，為的是逃向人煙稀少的地域，清靜耳目與思維。

    漠河，這名字讓我覺得荒涼，然而有位朋友輕輕說：「我一直嚮往，有一天在漠河的小木船上，看看夜空的星星。」帶著這句話的浪漫誘惑，我便開始了這次悠長車程之旅。十天中有八天，我們都是往黑龍江大興安嶺上綿延起伏的路上不斷奔馳顛簸，車子輾不完凹凸的灰色公路，像迴繞的衣帶在巒嶺間無盡伸展。每天的窗畫，給我們這些都市人陣陣舒酣快意。飛掠而過的黑色白色綠色，是松樹樺樹的叢林；平緩移轉的條紋篇幅，是遼闊無邊的田地；不動的藍天白雲，偶爾變點光影，灑下驟雨描道彩虹，讓我們歡呼得像孩童。雖然有人抱怨車程太漫長，我卻認為這就是我的選擇，像飄過大氣中的一顆微塵，無欲無想的逍遙。

    然而，順心順意的時刻總帶點危機，這絕非個人悲觀。我們的車子確實接連發生小事故，最差的一次是為閃避而煞車扭軚，右前轆滾陷田邊泥裡，我們小心爬下車子，站到田畦去，此際竟又寒風冷雨侵，似給我們加添嘲弄。看著歪斜了的旅遊大巴士，不禁叫人心焦。幸得當地農民駛來拖拉機車，雖是要價不菲，然終亦平安把車子拉回公路上，大家才鬆一口氣。同行朋友與農民談天，說：「你們這兒空氣環境有多麼好，藍天白雲有多麼美！」農民答道：「可是我們沒有錢。」 朋友為之語塞。

   我們那位導遊姑娘，二十出頭聰明伶俐，工作認真積極，我們一致褒揚。閒時她說起自己的童年事，農家成長的她看厭樹林田野，多麼渴望到城市去。十二歲那年才第一次隨母親乘火車去城裡買農具，興奮得不得了，就算回程的個把小時都只能在火車上站著，但對她來說是美極了的事！所以，她誓要向大城市勇闖。看著她那熱情可愛又樂觀的笑臉，我衷心祝福她能達成願望，也永遠快樂。

    人有夢想，是因為仰慕自己身邊所沒有的事物，而已經擁有的，漸覺太平凡了，不珍惜便捨棄。欲望無窮，能理性看清自己真正的需要實在太難了，畢竟，人是必須經歷過才知曉。就像旅行一樣，朝向夢想中的境地進發，有時失望，有時卻出乎意料之外。當我終於來到了漠河，這兒的房屋都曾是重建的，因為二十二年前的五月，大興安嶺發生特大森林火災，整個城市陷入火海。我在「五六火災紀念館」中看了一幅描寫這景象的巨幅油畫，幾千災民驚惶跳進漠河，河水與岸頭天際都一片慘烈通紅，焚城記錄成了漠河的歷史哀歌。登上西山公園眺望遠近美麗的俄式建築物，平靜的漠河即將接受成為中國最新的旅遊熱點，因為從北京或深圳都有飛機直航至此，又從這裡只要兩小時的車程就可以到達北極村。傳說中的北極光迷惑，在夏至的前後數天，令遊人風靡而來，弄得食宿都鬧短缺。有說其實北極光數十年也難得一見，而今年夏至，人們在漠河北方的天空下，迎來的卻是連場大雨。我在離開的一刻，車子在漠河的橋上駛過，狹窄的水道兩岸碧草蒼翠，沒有小木船也沒有星……  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2009/7/2