同趣文藝工作室: 喜馬拉雅山下的眼眸

自古以來，山是人類靈思裡的神。敬仰、崇拜，親近這奧秘的神，在它身上斧鑿出無窮的故事。那些攀上峰頂的人，請莫說征服，你們只配跪下來，向蒼茫感恩。

曾在印度喀什米爾望向渺渺的喜馬拉雅山的我，自知軟弱單薄，唯盼有天可以向它走近一點點。此外，也因為一個名字，相信是一個份緣，我終於飛向尼泊爾。

（一）加德滿都的塵土

加德滿都，名字意思是樹木的房子。然而，可能整個尼泊爾的房子都往這裡集建，於是密麻麻的、擠壓壓的聚攏，匯成一片有如織得極細密的氈子。在十二月裡乾土飛揚的天空下，瞇起澀刺刺的眼睛，我要開始習慣漫天灰塵廢氣，滿街垃圾，交通混塞，摩托車胡亂穿插直向你撞來的大都會。真的亂就是治？他們的確就是這樣子生活。

加德滿都，令人迷惑的城市。假如會住上一些日子，或可能會愛上她，那是因為一種說不出的頹廢誘惑。絡繹不絕的西方遊客，徜徉在人群中楞楞張望；背靠著十六七世紀的精雕木柱享受陽光；彎坐在低矮屋簷下的咖啡室看熙來攘往的光影。街巷似迷宮，粗陋的民房五顏六色，古舊的皇宮雕琢豪華，神廟佛寺，小小佛塔土龕無數，交織結構著人神共住，且近乎身貼身的境界。這裡，不但容納來自四面八方各色人種，還有牛羊雞狗猴，一同體現和平從容共處的生活。任你隨處起行坐卧，隨便冥想閒談發呆遊蕩甚至行乞，似乎都沒相干。日復日，尼泊爾人與他們的城市，融合印度與西藏的文化調子，對一切困難衝突或協調包容都像擺在大街地上雜亂的攤檔，形成自己獨特的平常氣息。

這就是加德滿都。沒有高聳入雲的建築，天空敞得開闊一點，似乎人人都較平和；電腦電視等耀眼的物質都罕有，城市噪音較少，生活平凡簡單；滿街是橘子水果蔬菜農作物，大家都是差不多的樸素悠閒。這裡示威遊行卻是家常便飯，我讀不透他們黑亮眼眸的深處，只感受到他們大多謙遜友善。走在尼泊爾，腳上有鞋子的多是穿膠拖，沒穿鞋子也很平常，大家都同樣沾滿塵土。無數的鴿子佔據城中的屋瓦與廣場，那管是文化遺產皇族神像或墟市溝渠，都一概給撒落灰白糞便。

（二）博卡拉的迷霧

從加德滿都走向博卡拉，約二百公里的車程，路是迂迴曲折且顛簸。石灰地質的博卡拉河谷，白了河水，白了公路旁的樹叢，白了貧窮人家危顫顫的破房子。晨霧久久不散，混在白白的塵埃中，隨著沿路車輛揚飆漫天，分不清眼前景物。

博卡拉印象，就是寒霧重重。黎明前去莎林寇摸黑登山，好的是氣力操練之後，呼吸山林清冷的空氣，漆黑中享受一杯熱騰騰的玉桂茶。賣絨毛披肩的商販往你身上蓋件漂亮的大披肩，讓女士們不辨朝陽從哪方升起！守候一個小時，紅日迷濛現身，惟日照金山的蹤影始終欠奉。天大白，下山的人潮如鯽，一陣雲霧浮上山間如海，算是給我們一點失望後的喜悅。

博卡拉的翡華湖，是翻譯得很美的名稱，景色卻是平平而已。也許全因為看不見傳說中的喜馬拉雅山的魚尾峰，黯淡的天色下，遊湖顯得乏味了。

離開博卡拉，仍是濃濃霧鎖的清晨。此行期待乘搭小飛機觀賞喜馬拉雅山脈的願望，終於告吹了。旅行如人生，總有悲喜得失。想亦可以再來一次，不過，誰曉得迷霧的來去何時呢？

（三）哲雲的森林

哲雲CHITWAN，中英文名字竟與我的名字完全相同，正是這奇妙的原因吸引我到來，這個令尼泊爾引以為傲的著名世界自然文化遺產，讓我也沾了光。雖然，看野生動物並不是我的喜愛題目，尤其要騎大象進入森林找動物看，實在抗拒。同行的朋友也問：可不可以不去？

不想經歷的行程，有時仍要硬著頭皮跟大隊去了，除了覺得辛苦了大象之外，我也為走進森林裡驚嚇了獨角犀牛和野鹿而萬分抱歉。不過，從另一方面想，如果尼泊爾為了好好保存哲雲這片珍貴的森林，以此賺取保育的資金的話，那亦無可厚非吧。從大象背上爬下來，我們快快買了香蕉餵給牠，牠溫馴地捲起香蕉慢慢放進嘴裡，但那象伕可不耐煩了，吆喝一聲，趕著再做生意去啦！

沿著森林邊的一道河，有傳說的鱷魚出沒。坐著獨木舟順流遊覽，靜靜的河水，浮萍朵朵聚散，輕輕隨水溜走。岸灘上眾水鳥停歇，很羨慕牠們啊！導遊說牠們是從西伯利亞飛來過冬的，真是好遙遠呢！天地之間，無論哪種生物，生活永遠都是不容易的啊！

走進哲雲的原始森林，一點也沒驚險，因為路線是旅遊設定好的，只是讓我們嘗試森林的感覺吧。雖然導遊不時有所發現的指著一堆東西說：這是熊的糞……這是熊挖的洞……哦！真有熊出沒！較特別的是見識了一座白蟻巢，足有一人高，很漂亮。走在森林裡，只有我們踏著滿地落葉的聲音，少聞鳥鳴，天籟寂寂。仰望高樹枝幹互扭攀纏，孔武有力的樣子，形態怪異如魑魅！這種森林漫步，很有回歸自然釋放心神的快樂。所以，當走出了森林，我仍不捨地回望：「哲雲，再見！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