前記:
2014年10月的一次稻城亞丁行,巧遇八年前雲南遊的好友。而另一好友又與我們差不多前後日子去川滇,剛看了她的照片,勾起既遠亦近的回憶,可幸風物依然。而重讀當年寫下的文字,又覺心境應比前平靜多矣。是所幸也!姑且貼下,與友分享。
瀘沽湖畔 腳上鎖了鐵鍊的孩子
降落昆明,春城紫外線炙熱。午餐正等待我們,桌上八式菰菌令人眼界大開,飽餐一頓,味美不勝。然而未曾稍覽昆明,卻即啟程奔赴楚雄,一個我全不認識的城市。
楚雄,黃昏。寬敞的馬路竟是寧靜的,大十字路口天橋下的廣場,卻揚起了輕快的音樂,人們圍攏成一圈圈,踏著簡易的舞步,晚霞照在每張歡愉的臉龐。在河堤柳影漸深之後,舞步仍熱,橫街裡的火鍋攤子,早已擺設酒菜肉湯,一家人還帶上了愛犬,或情侶悠然斟酌,或漢子們舉杯落箸豪興高談……楚雄,這城市沒一點特別,但絕對是平和閒適的好地方。所謂的名城,只是「壓力」的代名詞。
近看大理蒼山,微微的雲煙染上藍鬱,渺渺的洱海遠景平靜。如果這份靜謐是因為有三塔之映照,瞻仰古雅唐風,便能從時光細蝕的石欄,思憶山川改換日月的痕跡。蝴蝶泉淹化蝶,古城畫匠覆寫艷麗的女姿,一一流影在水光天色之中,仿如幻象。
虎跳峽之石,擊打千年長江浪滾,人們說石在變小了。峽岸上下,我們如蟻爬行,哪是源頭?往者何方?在虎跳石騰湧生生世世的咆哮中,點點濺滅。
從麗江的彩虹走向瀘沽湖。長彎短曲遙路,傍著金沙江邊的陡峭滑溜而過,把險象放向極目迷濛的山霧裡,而野杜鵑璀燦粉白,靜若仙子。我在耳畔聆聽不斷的梵唱曲音,山水畫圖皆混沌虛化。當瀘沽湖平蕩在藍天白雲之下,站岸眺望,唯身旁的水草與柳條交錯最動人。摩梭男女的愛情故事濫觴,求愛的舞步便賣成商品。俊俏的面貌掠過篝火星星,力氣血汗隨著起落的船槳沉進澄碧湖水去,傳統的夢已成傳說。
環繞麗江周邊游走,玉龍雪山時隱約時驟現,如神祇。前人對自然造化是心存敬拜,而今人謂要征服。登上扇子陡,身邊往來熙攘行人,海拔4680米上的搖滾樂噪音,面對莊嚴冰峰肅穆,自覺人類之庸俗可厭;眼底雲氣飄忽聚散,能不感懷無常?亦或更相信宇宙自有主宰,這剎那間只是短暫一息,化滅之前且多看幾眼!
同樣的感覺,在中甸孤寂的白水台,我暗忖它會否在五年內消失?我們不忍腳踏,白水台地如女神,層疊渾圓玉體,卧含淡碧雨露。可憐乾癟老人,仍在乳石上燃燒香火,煙燻靈台煮鶴焚琴,神將死。
白水河
元謀土林
同樣的感覺,在奇岩峭崖密佈的元謀土林,它又會否在十年內被摧殘殆盡?我們踏上崎嶇土林,紅砂積岩沉澱億萬年長化石,讀不完的故事就擱在這兒,稍一觸碰即散為沙末,歷史何其脆弱。
行旅的好處是可以遺棄,積壓心頭的很多煩憂俗事,已掉在一片片的玉米田裡、土豆田裡;而油菜花田則饋我最金黃的送別,蔥綠的水稻將預言美好的豐收,我就帶著這份祝福歸家。最後,寫下納帕海草原的詩篇,便墊在枕下做每夜的甜夢:
走近 犛牛的草原
搖響天籟 帶動
無調的鐘音輕輕如梵咒
綠絨氈子繡上
愛人柔嫩的小黃花
容我 疲憊的身軀躺下
讓白雲撫過我的胸膛
就 忘記了一切
忘記了 自己
俯臥 犛牛的草原
嗅出彼此的距離 卻
誰也不管 誰
啃嚙細草雨潤的滋味
數算炎夏落日的步伐
總是遲遲
把影子逐一拉長
在不覺中迷失
便 記起了一切
記起了 自己
2006/07/30