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紛紛亂世無平波。不問塵埃是非。勤學奮究。如切如磋。騁心奇想。博學多知。毅力求進誠自足。」
這段文字是我在踏入千禧年之際有感於世態而作的自勵句子,以甲骨文書寫。其後這作品被設計成一件裝裱藝術品。2002年,在澳門龍嵩街凱旋門廣場開辦了工作室,就複製這件作品為橫額招牌。本著以上文字之精神,我在這裡奮幹了滿滿的十二年。苦樂參半的文藝創作,我堅持走過了無悔的足跡。今年二月,終於走到覺得要停下來的時候了,雖然還有許多未完的心願,卻也毅然把它劃上句號。春節後的嚴寒雪雨,為我的離別添上淒迷。
每位曾經來訪這工作室的朋友,都會喜歡這座落屋苑小胡同內的舖子。「想不到這兒有那麼清幽的地方啊!」他們都如是說。但好地方不等於開店子會有生意,十二年來,就只有我和胡同尾的一所琴行能撐得住,從來也沒有別的店子能生存;況且,在大財團的唯利目光下,壓根兒沒有出租的意欲。雖然每年以百分之十幾的加租率,我在仍能承受的壓力下,再多幹幾年是未嘗不可。但這一次,撇開租金的問題,我決心退租了,原因是覺得很累。
累,是突如其來的軟弱藉口?從來不肯言倦的我,是心緒上渴望的一種放下。累,也是諸種理由總結出來的。朋友說,搞藝術的人對「感覺」大於一切,不順心時甚麼也救不了!自認是要求完美的「麻煩人」,一點一線都是特別敏感的神經,所思所慮都往心脈亂竄…但我自以為很理智、能調控每件舉措。畢竟,我已不再是衝向澎湃年代的人了。於是,退隱的心芽早已萌長,如何避世已成了我的人生新課題。可是,最難逃離的卻是身邊的孩子們,這份情,教我不能不低頭。
雖或又會說,一個結束是另一個新開始。其實,開始一件事很容易,因為我喜歡、也慣於創作;但要結束一件事就苦惱綿綿,事關牽扯出情絲纏結,積壓如山舊物,被迫臨界於存棄邊緣,最是傷感。回憶自己人生中的兩段結束:其一是離開工作了三十年的工作崗位,那是我熱愛的校園,曾盡心盡力工作的好地方;其二是遷離我住了二十年的房子,那是我交織愛恨創作的心園,而即將搬去澳門是我當時最大的動力。這一次的十二年,短的是時時光匆匆;長的是情意悠悠。不舍還須舍。最後的一天,面對空洞洞的工作室,奇異的清冷,極虛之中感悟滿懷:「本來無一物」的境界原是多好!
舖子外仍留下那貼著的橫額招牌,再讀一次上面的甲骨文,雖然一直都沒有人在意它是甚麼。我沒有在門上留下搬往哪兒的告示或訊息,因為一切隨緣吧。有一天,來摸了門釘的朋友,如果還看到玻璃屏上貼著的「福」字,那是我唯一送給各位的祝願。
2014/3/8
2014/3/14刊於澳門日報
2014/3/14刊於澳門日報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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